【谭赵】毒
关键词：酒精
谭宗明觉得，自己大概是中了一种毒。
或说，有了一种酒瘾，名叫赵启平。
赵启平外表分外俊朗，可这不是吸引他的地方。谈吐有深度只是加分点，却也不是主要原因。
赵启平喜欢红酒。谭宗明觉得红酒就和赵启平本人一样，高傲又诱人。
谭宗明喜欢看他喝红酒。他用优雅的姿势将酒杯举至与眼睛齐平。盯着杯里的鲜红液体，悠悠地将自己的手晃一晃，于是酒就在被子里晃荡两圈。
然后他抬起下巴，露出一截好看的脖颈，将酒杯微微倾斜。杯子里的酒便顺从地滑入口腔，被他咽下。
赵启平总是一副温和而平易近人的样子。但谭宗明知道他并不快乐。他嘴角总是扬起一个固定的弧度，久而久之，便有了生硬的面具之感。而谭宗明也明白，这样的笑容，确实是赵启平的面具，不假。
赵启平有抑郁症。但没什么人知道。就算赵启平亲口说出去也不会有人信。
他看起来太正常了。
谭宗明是在夜店认识他的。
他有些格格不入。低着头，脸上没有一点笑容。可是很快就有人主动搭讪，他仰起头，几乎在同时弯了唇角。
搭讪的人同他喝了几杯，便离开了。于是他的笑容几乎在一瞬间便凝滞，低下头去。
异常。
那天晚上谭宗明罕见地主动搭讪，看着他好看的脖颈，笑。
他们一起喝了几杯烈性酒，然后去了酒店。
酒精迷炫了赵启平的思维。他分外顺从，分外配合。任由谭宗明在他身上肆虐，听从谭宗明的语意做出他平时不可能会做出的事。
情潮涌过。赵启平背对着谭宗明，谭宗明执拗地抱住他的腰。
谭宗明看到，赵启平脸上完全没有半分刚才难以自禁的情欲和享受。
有的，只有木然。
赵启平发现谭宗明在看他的脸，于是顶着疲倦，扯出僵硬的微笑。
“一夜情不必让自己这么累，不想笑就不笑。”谭宗明拍了拍他的背，爱抚性的。
赵启平轻微地颤抖了一下。
谭宗明不再看他，用下巴蹭了蹭他的肩窝，“睡吧，辛苦了。”
然后赵启平的脸才恢复了木然。
后来谭宗明没怎么见他。谭宗明发现，赵启平的生活看起来绚丽，实则和他不面对人时的表情如出一辙。
木然。
下班时间一成不变，哪怕是碰巧可以提早下班也会随便做些什么或干脆什么都不做，等着和以前一样的时间才踏出医院。
每周六会去夜店，坐离门口的位置，待到凌晨一点。然后和来搭讪的人去酒店。
像八音盒，被发条驱使着叮叮当当。可就算转多少圈，依然是和之前一分不差的那首乐曲。
谭宗明甚至有些害怕，会不会有一天赵启平也像八音盒一样，发条转完，人生戛然而止。
谭宗明同时也确信，他尝试过自杀。
有次他带着他去酒店时，曾经揉着他软软的头发，问：“累么？”
本来只是温存后的随口一问，他原本以为赵启平不会回答，甚至连反应都细微。
“累。”赵启平几乎剥落了厚厚一层面具，流出眼泪，像是累得没有力气声嘶力竭，“太累了。”
谭宗明吓了一跳，很快就明白他说的是什么累，但也不知道怎么安抚，只得下意识地将赵启平搂得更紧。
“每天都笑得那么冷漠，但是不笑会被整个社会不容。”
“于是就笑吧。几乎成了习惯。”
“可是我连笑的弧度都不会变，面前没有人看到我的时候就跟本没法再笑。”
“我觉得我这样太虚伪。”
“平时对别人笑的那个人是谁啊，我不认识他。”
“这个生活，他不属于我。”
“像个——戏子。”
谭宗明心疼极了。
“我也想过去结束这一切。但是我怕那些人那么冷漠的目光。”
谭宗明在他眼角落下一个吻。
“我都已经离不开你了。”谭宗明说。
赵启平不知为何，突然噎住。然后慢慢沉默。
隔了一些天，出了场车祸，只是在地方新闻联播里匆匆报道了几分钟。
“事情有些奇怪。”谭宗明主动跑去以朋友的身份询问案情。善良的李姓小警官一脸严肃。
“根据案发现场分析，死者面对失控的卡车，明明是有足够时间开车避开的——当时在死者所在的车子之前还有几辆小轿车，损坏程度都没有这辆严重。”
谭宗明心中微微一抖。
“通俗一点就是说，死者几乎是自己迎面撞上去送死的。这点我们分析和死者酒驾有关，所以卡车司机方承担的责任会变小。”
“还有一点，就是哪怕死者驾车迎上去送死，在最后关头只要这样——把方向盘往左打一点，他就不会死。”
“可他非但没有这么做，反而在最后我们说的紧要关头，像是放弃了抵抗，连方向盘都不握了。你看，我们的监控录像可以证明这一点。他甚至把方向盘往右推了推——你看。”
谭宗明渐渐听不到了那个和赵启平有几分眉目相似的警察的声音。
他看着电脑屏幕里那个瘦削的身影。
录像里，赵启平在最后关头微微扬起头，手松开了方向盘。
模糊的脖颈和谭宗明脑海中赵启平仰头喝酒的动作诡异地重合。
谭宗明明白，这是他几乎懦弱地寻求出路的方式。
谭宗明一向是最明白赵启平的人。
李姓警察的声音渐渐清晰。
“但是这里面依然有疑点。死者的尸检报告显示，死者体内的酒精浓度，并不高。喝一点含酒精的饮料都会造成。”
恍惚中，谭宗明愈发确信，自己是中了毒。
或说，养成了一种酒瘾。
名叫赵启平。
END